一
珠峰坐落在西藏定日县正南方的喜马拉雅山脉中段,中国与尼泊尔交界处。它的北坡在定日县境内,南坡在尼泊尔境内……
人们说地球有三极,南极、北极和“高极”。高极即青藏高原。我觉得除这三极外,还应加上两极,陆地上的“底极”——即陆地最低点以色列的死海海岸,海平面下的“底极”——即海平面下最低点马里亚纳海沟。这五级,北极的北磁极不那么容易去,北极圈我倒是多次踏访,从挪威的北角,从瑞典的基律纳,从俄罗斯的摩尔曼斯克……南极就比较难了,只能先当“梦”做着。死海海岸低于海平面422米,是世界已知的陆地最低点,这个,我也有幸踏访,还在死海海面漂过一个时辰。马里亚纳海沟在菲律宾东北、马里亚纳群岛附近的太平洋海底,低于海平面11034米。这里,我这辈子看来是去不了了。青藏高原,广义地讲,把青海算进去,我自然是去过多次,但那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“高极”。珠穆朗玛峰才是“高极”,名副其实的“高极”。要登第三极,就登珠峰。登不到顶,登到边上,瞧上一眼,也算半个好汉。这是多少年来我心中的一个结,驱使着我一定要到珠峰去。
在去珠峰之前,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搞不懂。在藏语里,“珠穆”是“女神”,“朗玛”是“第三”,“珠穆朗玛”就是“第三女神”的意思。珠峰是世界第一高峰,按藏语的解释,珠峰不是“第一”而是“第三”。珠峰明明是世界第一高峰,为什么在藏族同胞眼中成了“第三”呢?莫不是就像中国的军衔,虽然有元帅,有大将,但现在最高只授到上将?和平时期嘛,应该。中国人就是谦虚,藏族同胞也如此,不像有的国家,人没几个,大元帅、元帅一大堆,还有什么“次帅”,莫名其妙……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,开始了珠峰之旅。
二
一般从内地去珠峰,真正出发点是日喀则市,沿着318国道,经拉孜县,翻过海拔5248米的嘉措拉山口,再驱车230多公里,就到达了定日县。定日县分为新、老定日。新定日县城在协格尔镇,就坐落在318国道旁,是去珠峰的必经之路。出了定日不远,便可从318国道的岔道下来,转上直通珠峰大本营的“珠峰路”。所谓的“珠峰路”,是一条全长102公里的砂土路,条条棱棱,坑坑洼洼,又被称作“搓板路”。据藏族向导讲,政府原本打算将这条路修成柏油路,但是一些所谓的“国际专家”称柏油路反光会加速珠峰冰川的融化,最后只得作罢。现在的“专家”也太多,你说反光会加速融化,我还说土路耗油多排放多,会加速融化,谁知道呢?
我们是沿着这条“搓板路”直奔珠峰的,盘山而上,又环山而下,九曲十八弯,且大都是90度左右的急弯,路上有大量的滑坡石头,下边就是百丈悬崖。为了安全起见,我们的越野车只能以二三十公里的时速颠簸前行,一会儿躲坑儿,一会儿绕弯儿,车后是尘土飞扬,伸手不见五指;车内是颠三倒四,摇来晃去。司机为了调节气氛,放起了音乐,而音乐在颠簸摇晃中成了“摇篮曲”。最不尽如人意的是天气。我们登珠峰这天,云层低沉厚重,但仍心存侥幸,既来之则奔之,因为青藏高原的天就像娃娃的脸,说变就变,没准儿凭我们的诚意,说不定能感动珠峰,让我们看上一眼。
经过3个多小时的翻山越岭,我们终于到达了距离珠峰大本营仅8公里的全世界海拔最高的寺庙——绒布寺,大半个珠峰也随之映入眼帘。天气好的时候,从绒布寺就可以清楚地看到珠峰的全貌。可是这天天公还是不作美,云层遮挡了珠峰的头部,留给我们大半个身子,我们只能看到大半个珠峰。我们继续硬着头皮前行,最后终于到达了与珠峰峰顶直线距离约19公里,海拔5200米的珠峰大本营。我们顾不上高原缺氧,三步并两步地奔向“珠峰台”——一个顶上堆有玛尼堆的小山包。我们气喘吁吁地爬上“珠峰台”,站在青灰山石垒成的祭坛玛尼堆旁,淋着扑漱的寒雨,望着远处的大半个珠峰,倾听着五彩经幡在风中猎猎作响,真有一种“念天地之悠悠,独怆然而涕下”的感觉。虽然时值七月盛夏,但珠峰仍旧银装素裹;虽然只露半个身姿,但珠峰依然雄壮威武;虽然乌云蔽日,但珠峰仍然别样圣洁。只可气这片乌云,让我窥不见珠峰“全貌”,却使我不禁想起二十几年前的一件趣事。我的小孩在他大概3岁的时候,一次我们父子出游,我给他照相,他也缠着要给我照相,无奈之下只得由他摆布。照完后问他照得怎么样,他回答说大部分都照上了。结果洗出来一看,果然除了头部以外,“大部分”都照上了。今天,我们历尽千辛万苦来到珠峰大本营,也是除了“头部”以外,大部分都看到了。不过想想也对,别说珠峰这位世界“一把手”啦,就是哪个单位的“一把手”,也不是说你想见就能见得到的。一把手嘛,要摆点儿“谱”,要有点儿神秘感嘛。王阳明说过,“道不可言也,强为之言而益晦;道无可见也,妄为之见而益远。夫有而未尝有,是真有也;无而未尝无,是真无也;见而未尝见,是真见也”。意思是“道”不可言说,一言说就破坏了“道”;“道”不可见,越想见,“道”离我们越远;恍恍惚惚的“见”,才是“真见”。是的,哲学层次的真理是不能用语言表达的。“求道”不能单凭感官目睹,关键还是要用心去领会。试想如果我们真的看到了珠峰全貌,可能感觉就没有原来心目中的珠峰那么高大了;正由于看不到全貌,珠峰在我心中仍然高大,仍然神秘。“见而未尝见,是真见也。”我在回去的路上,一直在做这种阿Q式的解嘲。
三
珠峰是世界第一高峰。小时候,看到地图上讲珠峰海拔是8882米。这个数据是1902年由印度测量队在喜马拉雅山南麓,距离珠峰几十公里远的地方粗略测量,后经英国人“拍板”决定的。1975年,我国的测绘工作者和登山队员通过交会观测、“严密”计算,测定珠峰高度为8848.13米。究竟是不是8848.13米,谁也说不准,但上了当年的《人民日报》,这一登报人们就信了,世界也认可了。1999年,美国全国地理学会运用全球卫星定位系统又测得珠峰的高度为8850米。2005年,我国国家测绘局正式宣布珠峰岩石高度8844.43米,精度±0.21米,峰顶冰雪深度3.50米, 原1975年公布的数据停止使用。珠峰究竟有多高,看来都是见仁见智,公婆各说各的理。其实他们都不懂辩证法,“横看成岭侧成峰,远近高低各不同”,世上本来就没有绝对的,而且说不定这些年兴许还长点“个”呢?不管怎么说,珠峰是世界第一高峰,这是公认的。
地质学家的考证与珠峰女神的传说不谋而合。一路下来,我们弄明白了将珠峰称为“第三女神”源于一个美丽的传说。相传远古时代,喜马拉雅山区本是一片平静的大海,岸边是郁郁葱葱的森林,鸟语花香,生机盎然。突然有一天,海里来了一条五头巨龙,兴风作浪,搅得海浪翻卷,鸟兽逃散。在这危难时刻,天空飘来五朵彩云,化作五位仙女,她们劈波斩浪,降伏巨龙,喝退大海,使喜马拉雅山区变成森林、牧场。五位仙女也化身为喜马拉雅山的五座主峰,其中最娇美、最勇敢的三妹就变成了最高的珠穆朗玛峰,即“第三女神峰”。而地质学家考证,20亿年前,珠峰所在的喜马拉雅山区曾经是一片沧海,称古地中海。在漫长的地质年代,从陆地上冲刷来的大量泥沙和碎石堆积在这里,形成了厚达3万米的海相沉积岩层。此次珠峰之行,我从当地藏族手中买到数块这里出土的海螺化石,可视为曾经沧海的直接佐证。大约4000万年前,由于剧烈的造山运动,喜马拉雅地区受挤压而猛烈抬升,据测算平均每1万年升高20米左右,形成了今天世界上最雄伟的喜马拉雅山脉。直至今日,喜马拉雅山脉仍处在不断上升之中,据测定珠穆朗玛峰平均每年升高1厘米左右。
曾经的沧海巨变成为现在的世界第一高峰。看来,矛盾是可以转化的。海底可变成高峰,高峰也可变为海底。我不禁胡思乱想,秦始皇用了十年灭掉六国,统一了中国,建立了秦帝国,算是登上了顶峰。十五年后,三世子婴被项羽所杀,大秦帝国又从高峰跌到海底。还有明朝末年那位陈圆圆,当年的秦淮名妓,国色天香,令吴三桂不为老爹被俘受辱所动,不为大明江山沦陷所动,却“冲冠一怒为红颜”。陈圆圆也算攀上了女人的“高峰”。但待到人老珠黄时,却落得削发为尼的地步,也从高峰跌到了海底。不过比杨贵妃好,没有受自缢之苦。那美国呢?美国从英国的殖民地一跃成为世界第一霸主,而那时的中国却忍受着东亚病夫的嘲讽,向洋人拱手陪送着一箱箱白银。今天呢?以后呢?“王侯将相宁有种乎”,焉知中国若干年后不会大国崛起?什么都在变嘛。
四
喜马拉雅山脉是世界上最年轻、最高大的山系,是中国与尼泊尔、印度、不丹等国的界山,东西延伸2450公里,海拔8000米以上的高峰有10座,从高到低分别是珠穆朗玛峰(8844.43米)、干城章嘉峰(8586米)、洛子峰(8516米)、马卡鲁峰(8463米)、卓奥友峰(8201米)、道拉吉里峰(8172米)、马纳斯鲁峰(8156米)、南迦帕尔巴特峰(8125)、安纳普尔纳峰(8091米)、希夏邦玛峰(8012米)。这10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中,坐落在中国境内和边境线上的有5座,分别是珠穆朗玛峰、洛子峰、马卡鲁峰、卓奥友峰、希夏邦玛峰。洛子峰,地处珠峰以南3公里处,海拔8516米,是世界第四高峰;马卡鲁峰,西北方向距珠峰24公里,海拔8463米,是世界第五高峰;卓奥友峰,东距珠穆朗玛峰约30公里,海拔8201米,是世界第六高峰;希夏邦马峰,东南距珠峰120公里,海拔8012米,在世界14座8000米级高峰中排名第14位。它位于西藏聂拉木县,也是唯一一座完全在中国境内海拔8000米以上的山峰。
除了喜马拉雅山脉的10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外,世界上还有4座8000米以上的高峰,它们位于中国、塔吉克斯坦、阿富汗、巴基斯坦和印度等国边境处的喀喇昆仑山脉,从高到低分别是乔戈里峰(8611米)、加舒尔布鲁木Ⅰ峰(8068米)、布洛阿特峰(8047米)、加舒尔布鲁木Ⅱ峰(8034米)。
我自认为地理知识广博得可以,因为我在学龄前就开始喜欢看地图。我家那时有地图,我算有点“童子功”,所以经常在旁人前就地理知识吹吹牛。可是有一次吹牛时,突然有友人问我世界第二高峰,我竟一时语咽。世界第二高峰应是海拔8611米的乔戈里峰。看来,人们大多只知道第一名。可不是,人们大都记得世界百米赛跑的第一名是博尔特,人们大都知道进入太空的第一人是加加林,第二人是谁?第二人就没有多少人记住了。看来,要当就得当第一。当然,什么都是一件事情的两个方面。当第一让人记住,风光;当第一也容易招惹是非,名有多高,谤有多大。现在,一出事故不就是要追究一把手的责任吗?
五
史料记载,登顶珠峰的第一人是新西兰登山家埃德蒙·希拉里。1953年5月29日,时年34岁的希拉里在尼泊尔夏尔巴族向导丹增·诺尔盖的引导和陪伴下,沿着东南山脊路线,“代表”全人类“首次”征服了世界第一高峰。1960年5月25日,我国登山队员王富洲、屈银华和贡布代表中国人民首次登上珠穆朗玛峰,也是有记载以来人类首次从北坡攀登珠峰成功。
据统计,从1953年至2009年,至少有5000名登山者成功登顶珠峰。
我对这些登顶珠峰、挑战极限的人肃然起敬。
然而,在我这边很庄重地“肃然起敬”时,随同的藏族向导却戏谑道,很多所谓的专业登山家攀登珠峰,都是请夏尔巴人来带路的,都是由夏尔巴人背着粮草和氧气瓶的,登山专家呢,登山专家只负责“专业爬山”。尼泊尔的夏尔巴人和这边儿的藏族其实很早就登上过珠峰,但是,他们不是名人,不是“国家登山队员”,也就没人知道,没人肃然起敬了。看来,这世界上的事,真没法说清楚。当地夏尔巴人、藏族,是“自学成才”。“自学成才”不那么容易,更准确地说要被人家承认不那么容易,还得“本科毕业”才行呀……
六
世界七大洲,各有各的最高峰。七大洲的最高峰从高到低分别是亚洲的珠穆朗玛峰(8844.43米)、南美洲的阿空加瓜山(6964米)、北美洲的麦金利山(6193米)、非洲的乞力马扎罗山(5895米)、欧洲的厄尔布鲁士山(5642米)、南极洲的文森峰(5140米)、大洋洲的查亚峰(5030米)。
阿空加瓜山,海拔6964米,位于阿根廷境内,坐落在安第斯山脉北部,不仅是南美洲的最高峰,也是西半球的最高峰,还是全世界最高的死火山。死火山的定义是史前曾喷发过,有人类历史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喷发的火山。阿空加瓜山真的死了吗?不好说,谁知道阿空加瓜山心里怎么想?可不能大意。就像当下这气候,都说全球在变暖,哥本哈根会议上各国领导人为此吵闹一片,还没等吵完,突然世界又出现了最冷天气。什么“会议精神”都不那么好落实,就这哥本哈根会议虽然还没来得及形成“精神”,老天爷却已经开始落实了……
麦金利山,海拔6193米,位于美国阿拉斯加州的中南部,坐落在阿拉斯加山脉中段,山体靠近北极圈,是北美洲的最高峰。此山以美国第25届总统威廉·麦金利的姓氏命名。麦金利于1897年当选为总统。这家伙对外通过发动“美西战争”,夺取了原属于西班牙的古巴、波多黎各、菲律宾、关岛,并吞并了夏威夷;还怂恿列强对中国实行“门户开放”政策,并派兵加入“八国联军”烧杀抢掠,算是美国的“英雄”,对中国来说却是地地道道的“强盗”。1901年,麦金利在第二届总统任上被刺杀,美国人以这个老家伙的名字命名北美的最高峰,中国人听了,觉得真是岂有此理?
乞力马扎罗山,海拔5895米,位于坦桑尼亚东北部,是非洲的最高峰。虽在赤道附近,但由于海拔的原因,山顶终年白雪皑皑,所以享有“赤道边上的白雪公主”的美称。非洲的居民是黑人,陪伴黑人的是“白雪公主”,这应该也是“对立统一”吧……
厄尔布鲁士山,海拔5642米,位于俄罗斯西南部,坐落在高加索山脉,是欧洲的最高峰。由于厄尔布鲁士山刚好在欧亚分界线上,人们常常把阿尔卑斯山的勃朗峰(4807米)当做欧洲的最高峰。而厄尔布鲁士山就像一位隐士,隐在欧亚交界处,也不争辩,“养在深闺人未知”。隐士有隐士的好处,安全,“为无为,事无事,味无味”,没人在他头顶上践踏,可以保持圣洁……
文森峰,海拔5140米,是南极洲的最高峰。文森峰虽然不高,但在七大洲的最高峰中,却是最后一座被征服的。文森峰躲得远远的,人类还要骑在它脖颈上,最不知足的,就是人心啊……
最后我要说说查亚峰。查亚峰海拔5030米,是大洋洲的最高峰。查亚峰,说是大洋洲的最高峰,但世界上却没几个人知道。你去查遍澳大利亚地图,没有;你去查遍新西兰地图,没有;你去查遍巴布亚新几内亚地图,还是没有。知道巴布亚新几内亚这个国家的人就不多,知道巴布亚新几内亚属于大洋洲的人更不多。大洋洲没有其他国家啊,查亚峰到底在哪里呢?在印度尼西亚(简称印尼)的伊里安查亚省。印尼是亚洲国家啊?可印尼群岛中有一座伊里安岛,又称新几内亚岛,属于大洋洲。大洋洲的伊里安岛一半属印尼,一半叫巴布亚新几内亚。不知道人们是怎么划分的。查亚峰就坐落在伊里安岛西边的印尼境内。按国家归属算,查亚峰应是亚洲的山峰;但由于整个伊里安岛被划给了大洋洲,因此查亚峰又成了大洋洲的最高峰。查亚峰身为大洋洲的最高峰,却躲在亚洲的印尼,弄得人们费力去找,颇有点像电视剧——《潜伏》中的余则成,本是军统的人,又变成共产党的人,变成共产党的人,又潜伏在军统内部;还有点顺治出家的味道,也就是说查亚峰是大洋洲的最高峰,却不好好在澳大利亚待着,藏在了亚洲的国家。顺治呢,放着龙椅不坐,却非要上山当和尚,弄得后世史学家千辛万苦地去考证。顺治当然也因出家而扬名。顺治是满清入关后的第一个皇帝,也算是一个有些作为的皇帝,但好像没有“出家”的名气大。在中国历史上408位皇帝中,论文治武功,前排还排不上顺治,但论出家这段谜案,顺治还真有点剑走偏锋。查亚峰是否也有点剑走偏锋呢?否则,查亚峰不过只是亚洲群峰中的无名小卒,哪里能排上大洲的第一高峰呢?只不过查亚峰好歹还找得到,顺治到底哪里去了,可就真成为历史之迷了。看来,“出家”有时也是一个明智的选择。查亚峰啊,你应该感谢把伊里安岛划到大洋洲的那个人,因为有本事还不行,得有人……
越扯越远了,话拉回来,珠穆朗玛峰,我虽然没能目睹你的全貌,但你在我心中仍然神奇。“见而未尝见,是真见也”,珠穆朗玛峰……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