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或许不如突发的灾难那样引人注目,然而,这一切倘若被忽略,也许就是灾难的前兆。
这并非危言耸听。
因经济快速发展,短短几十年间,中国数千年来形成的土地利用大格局正发生着变化:大量的城市扩容、高速公路兴建……等等这些都有可能占用大量耕地,中国的粮食生产基也由此发生着变化,而这也正改变着湿地,更多的湿地被开垦成耕地。
这既是粮食生产格局的变化,也是生态布局的变化。在这样的格局中,被誉为“地球之肾”、“生命的摇篮”和“物种的基因库”的湿地,劣势难扳。
有识之士呼吁:要像保卫耕地红线一样保卫湿地红线。
然而,我们问题的起点是:为什么要保护湿地?失去了湿地,人类将会怎样?
杨邦杰现在忧心忡忡。
杨邦杰,全国人大常委、致公党中央副主席,著名的农业专家和生态专家。这些年来,他一直在关注国家的粮食安全与生态安全。湿地是他长期关注的一个重点。
他近期从祁连山调研回来,那里的情况很不乐观:作为敦煌最后一道绿色屏障的西湖国家级自然保护区,66万公顷区域中仅存11.35万公顷湿地,且因水资源匮乏逐年萎缩,库木塔格沙漠正以每年4米的速度向这块湿地逼近。
而位于甘肃省甘南州玛曲县的高寒沼泽湿地,是黄河的天然蓄水池,这块湿地正逐步萎缩并沙化。玛曲县沙化面积达80万亩,并以每年3.1%的速度递增,黄河沿岸已形成220公里的沙化带。
祁连山地处青藏高原东北的青藏、蒙新、黄土三大高原交界处,跨越甘肃、青海两省;涵养输送着年径流量约158亿立方米的近千条河流,是西北干旱地区最重要的水源地、西北乃至全国重要的生态安全屏障。
那里,也是整个大西北生态最脆弱的地方。
“一边是水源地,另一边又都是沙漠,如果湿地消失了,对西北的生态环境乃至东部的影响都是不可想象的。”杨邦杰说。
这样的情形所释放的信号并不如突发的灾难那样引人注目,然而,这一切倘若被忽略,也许就是灾难之前的信号。
回来之后,杨邦杰很快将调研的情况形成报告,提交给了国务院。
湿地危机
祁连山是中国湿地现状的一个缩影。事实上,整个中国的湿地所面临的形势都不太乐观。
“东北大片的湿地变成了耕地;长三角、珠三角的湿地一直在减少;整个黄河源头、长江源头都在荒漠化;很多湖泊湿地都在消失……”湿地的减少和破坏触目惊心——这是杨邦杰这些年最深刻的感受。
这个表述转化为具体的数据或许更具说服力:
据不完全统计,从上世纪50年代以来,全国湿地开垦面积达1000万公顷,全国沿海滩涂面积已削减过半,黑龙江三江平原的原有沼泽失去近八成,“千湖之省”湖北省的湖泊锐减了2/3,56%以上的红树林丧失。全国各类大小湖泊消失了上千,众多湿地水质逐年恶化,不少湿地生物濒临灭绝,约1/3的天然湿地存在着被改变、丧失的危险。
根据官方的数据描述,中国现存自然或半自然湿地仅占国土面积的3.77%,远低于世界6%的平均水平?,且面积下降的趋势仍未得到有效遏制。
由杨邦杰提供的数据显示,中国有部分国际重要湿地由于缺水而面临着被列入国际《湿地公约》“蒙特勒记录”的风险。一旦被列入,对国家形象的负面影响不言而喻。
但这还远不只是面子问题。
“湿地到底有多重要?湿地消失了很多物种就没了,这个生态系统也不存在了,就这么严重。”云南省林业厅副厅长郭辉军举例,尤其像云南高原湿地生态系统,是相对封闭的生态系统。只能在这个系统里自我循环,带来它的脆弱性,很容易遭到破坏,破坏之后很难恢复。
“像滇池,已经投入了200多个亿,花了很大力气,但真正恢复很困难。”滇池是云贵高原上的重要湿地,近些年滇池环境质量不断恶化,蓝藻事件频发,严重地破坏了滇池湿地的生态功能。从“九五”时期国家就开始投巨资进行滇池“蓝藻”治理,虽然增加了一些人工湿地,但其生态功能显然无法比拟天然湿地。
“湿地是水源地以及维护生物的多样性,这两点是毫无疑问的,所有河流的源头都是一片湿地,生物多样性产生的地方一定是湿地,这么多湿地消失了,影响我们的生存环境那是肯定的。”杨邦杰在调研报告中直言,2010年西南地区遭受的严重旱灾,与该地区湿地受到破坏有直接的关系。
在《中国经济周刊》记者的调查中亦发现:在云南严重旱灾期间,湿地保护较好的地区周围,受干旱影响明显轻微。
杨邦杰呼吁:要像保卫耕地红线一样保卫湿地红线。他认为,保障国家的粮食安全和生态安全,此两者对国家都至关重要。
“开荒”红利下的尴尬保护
杨邦杰曾是农业部农业资源监测总站站长,透过遥感监测,他看到了过去这些年中国整个土地利用格局的大转变:长江三角洲、珠江三角洲以及江淮平原、成都平原,大量的水稻田变成了城市、高速公路;东北大量的湿地被开垦,变成了耕地。
“历史上,中国都是南粮北运,长三角、珠三角、淮海平原和成都平原是膏腴之地,沃野千里,为中国提供粮食,‘湖广熟则天下足’,然而,由于30年来的高速发展,这些很好的耕地都变成了城市,粮食的生产基地只有不停地向东北发展。”杨邦杰说。
新疆也面临着同样的问题。“新疆的湿地开垦非常快。很多湖泊都干涸了,一到夏天起风的时候就漫天扬沙,情况已经非常严重。”
杨邦杰说,这既是粮食生产格局的变化,也是生态布局的变化。无论是从生态安全的角度还是粮食安全的角度都是巨大的变化,它改变了中国数千年来的土地利用格局。
再回看整个土地利用格局变化的逻辑,大概是:农村让位于城市,生态的安全让位于粮食的安全,环境的保护让位于经济的增长。
在新一波的城市化以及产业转移的浪潮中,这个趋势并没有明显放缓的意思。
从正在进行的第二次全国湿地资源普查结果看,已完成调查的6个省份中,北京、吉林和广东的湿地面积在进一步减少,黑龙江、江苏和天津湿地效益和功能还在下降。
自然湿地的面积在减少,湿地的生态功能在下降——这个趋势一直没有得到遏制。
“像昆明这样的地方,可以概括地说,保护的速度跟不上破坏的速度。就以滇池湿地为例,保护的速度跟不上破坏的速度。”云南省林业厅副厅长郭辉军很无奈。时至目前,由于工业排污问题尚未得到彻底解决,城市生活污水处理率偏低,仍有大量未达标污水注入滇池。
从国家林业局副局长印红的分析来看,湿地破坏的主要直接原因是基础设施建设、土地开垦、引水、富营养化、污染、过度捕捞、过度利用以及外来物种的引入,主要间接原因是人口增长和经济发展加快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