企鹅数量动态可以反映大范围和区域性的生物系统变化,是识别气候变化类型和海洋生产力的有力工具(中国天气网配图)
文/汤慧霞
每年3月,南极进入持续9个月之久的寒冬,黑夜逐渐变长,气候越来越恶劣。这时候,南极最大最健硕的企鹅--帝企鹅,离开海洋开始漫长艰辛的长征。它们顶着暴风雪的侵袭,踉踉跄跄,步履维艰,寻找安全的家园以繁衍后代。
导演吕克·雅克特曾经在极地呆了13个月,拍摄了著名纪录片《企鹅的日记》,展现了企鹅勇敢传奇的生活历程。这也是经历了极地考察研究的海洋生物专家迈克尔·斯托多特对极地企鹅的深刻印象——一种远走千里、水中猎食的顽强生命。
然而现在,来自南极的科学家、探险家们,却都在为他们所见到的企鹅成群死亡的惨象而担忧:近些年来,随着全球升温,南极出现比往常更多的冻雨天气,大量新生企鹅羽翼未丰,白天被冻雨淋湿,到了晚上,气温下降,湿透的身体结成冰,数以千计的幼企鹅被活活冻死。
企鹅数量锐减
在过去50年里,帝企鹅的部分种群数量已经减半。帽带企鹅和巴布亚企鹅的数量也大量减少。阿德利企鹅在过去25年里甚至下降了65%。
“所有17种类型的企鹅都有着很不确定的未来。它们面临的多层挑战包括气候和环境变化、群落消失或减少、食物总量和分布的变化,同时,它们要抵抗来自渔业捕捞、石油气体能源开发等人类活动、以及外来物种的威胁。”英国南极观测局资深新闻官阿森纳·迪纳在接受《中国新闻周刊》采访时说,国际保护自然联盟把其中的10种企鹅列为易灭绝物种。其中有一部分受到的威胁更大,在过去两个世纪里大量减少,减少趋势延续至今。
迪纳介绍说,从上世纪70年代中期至今,栖息在南极的颊带企鹅和阿德利企鹅已经锐减了50%。“也许受威胁最大的是新西兰以及离岸岛屿上的非洲企鹅、黄眼企鹅、竖冠企鹅和凤冠企鹅;在南美的巴塔哥尼亚、秘鲁、智利的麦哲伦企鹅和汉波德企鹅;以及加拉帕戈斯企鹅。”
自1910年以来,非洲企鹅的数量从150万对锐减到6.3万对。这期间非洲企鹅受到的危胁包括人类无节制地取企鹅蛋作为食物、捕捞海鸟粪作为肥料导致企鹅栖息地减少、以及石油化工带来的海洋污染。2000年,南非达森岛近1.9万只裹满了油的非洲企鹅和1.9万只未受油裹的企鹅被营救。90%以上被油裹的企鹅成功恢复并被放生。但该物种仍然十分脆弱。
新西兰企鹅也曾遭遇过类似的数量剧减:新西兰南岛800公里外的安蒂伯德斯群岛上的竖冠企鹅,在1978至1995年间数量减半,仅剩下5万对。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,数据记录下的黄眼企鹅总数已经只剩下4000只。上述两种企鹅面对类似问题:企鹅蛋和幼仔被鼠、猫等外来物种捕获,栖息地退化,以及捕鱼等人类活动产生的潜在冲突。
巴塔哥尼亚的麦哲伦企鹅,以及秘鲁、智利的汉波德企鹅也在减少。汉波德企鹅经历了灾难式的锐减,数量从19世纪的100万只减少至目前的不到3万只。
目前总数在1300只左右的加拉帕戈斯企鹅在上世纪70年代以后曾经大量减少。1982年到1983年、1987年到1988年两次厄尔尼诺事件,致使加拉帕戈斯企鹅数量锐减65%。温暖贫瘠的海水使加拉帕戈斯成年企鹅觅食更困难,为了自救甚至不得不抛弃企鹅蛋和幼仔。
其他种类的企鹅数量比较稳定,某些地方甚至在增长。海洋生物学家迈克尔·斯托多特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南极半岛北部的阿德利企鹅群落有减少的迹象,而往南方向的一些小集群却正在壮大。他推测,因为气候变暖,食物不足,这一小群企鹅向南迁移寻找足够冷的家园和食物。
气候变化是主因?
全球气候变暖在极地显得尤为显著,特别是在南极半岛以及西部。升温使极地暴风雪相对减少,而冰冷刺骨的暴雨却更加频繁。世界自然基金会报告显示,南极的升温速度是全球的5倍,今天西南极半岛的海冰覆盖面积比26年前减少了近40%。
戴维?爱恩雷是加州一位海洋生物学家,自从1968年首次到达南极罗斯岛,他此后前往新西兰南部的罗斯海考察大概20次,最近一次是2008年2月。他在一篇感想中谈到了自己所观察到的企鹅处境。
戴维第一次来到罗斯半岛时,春季大部分时间海面都是冰封的,暴风并不频繁。上世纪70年代,风在强度和持久性上开始增强,冬季的平均气温从-26℃升至-23℃;这导致海冰来不及增厚,而且夏天气温升高使冰面容易分解,海冰变薄。
与此同时,下雪的区域正在减少,包括罗斯海域南部的冰川。雪域迅速减少为企鹅提供更多下蛋的空间。然而在过去几年里,罗斯岛的夏天升温很严重。在温暖、无云的艳阳日子,冰川融水形成急流肆虐,流向并淹没企鹅群落。
“为了避开洪水,企鹅不辞辛苦往高处寻找岩石地带安放它们的蛋,这让人于心不忍。是我们人类让企鹅的生存地变得复杂和脆弱。”戴维说。
而迪纳则警告说,目前气候观察预测变暖效应导致更多厄尔尼诺现象,“企鹅的未来之路依旧茫茫”。
南极资源掠夺战
人类对南极的资源开发是造成企鹅离开家园漂泊觅食、生存更加困难的又一原因。
磷虾是企鹅、南极鲸类等海洋生物的重要食物来源,是南极生态系统的“引擎”,却也是人类觊觎的对象。磷虾蛋白质含量高,含有人类所需各种矿物质和胡萝卜素。
自从人类发现磷虾的巨大储量和商业价值,越来越多渔业强国的船只开向南极海洋,开始了对磷虾的海盗式捕捞。人类捕捞磷虾已有30年历史,身先士卒的是前苏联和日本,随着极地科研的发展,中国也在本世纪初开始加入开发南极磷虾资源的大军。
南极条约体系在1982年下了全球磷虾最大年捕捞总量65万吨的限令。但目前未达到这个数字,各国仍可自由开掘磷虾这一宝藏。磷虾总量的估计各方说法不一,磷虾数量减少的原因也涉及许多方面。但可以确定的是,作为餐桌上的美食磷虾正在增加,作为南极食物链中心的磷虾已经在减少,并影响着生态系统。
2001年,中国极地专家王自磐教授接到了来自南极长城站的磷虾死亡报告,赶到南舍得兰群岛乔治王岛,发现原属于外海的磷虾一大片一大片地被冲上海滩。2002年到2003年的夏天,王自磐到南极斯纳尔群岛考察,与长期生活在岛上的捷克站站长交流,了解到他目睹企鹅大批死亡的经历。他说曾有一次,仅一公里的海岸线就出现近300只企鹅尸体。
“全球温度变化,造成海洋各个参数微妙的影响,导致海洋的生物有异常现象。”王自磐对《中国新闻周刊》解释说,水体生物结构的变化,加上人类的捕捞,磷虾大量减少,企鹅的食物来源愈加匮乏。
企鹅:南极物种风向标
南极有“世界上未受污染的最后一片土地”的美称,但变暖的气候以及各种足迹早已悄悄进入南极地区。澳大利亚、荷兰、南非等国的科学家于2007~2008年联合展开了“南极的外来者”研究项目。每年大概有四万科考人员以及旅游访客来到南极,不经意携带着植物、昆虫的种子,甚至是细菌,留在南极并且繁衍。气候的变暖使得这些“外来者”更容易在南极存活繁殖下来,甚至威胁着南极“土著物种”的生活习性。“这对企鹅来说很不幸。”斯托多特说,“任何环境问题都会影响到企鹅。”
迪纳认为,企鹅可以作为其栖息地点的“生物指示器”:企鹅数量动态可以反映大范围和区域性的生物系统变化,是识别气候变化类型和海洋生产力的有力工具。“因为企鹅对海洋环境变化极其敏感,气候的变量可决定它们的总量、分布、哺乳以及猎食对象,海洋的温度是它们捕食的决定条件,此外,石油泄漏、渔业等人为因素也会改变它们的总量规模和分布。”
但斯托多特却认为,整个南极的生物多样性并没有受到人类活动的严重威胁。他坚信,澳洲南极局所进行的海洋科研得到的大量样本,证明南极生物多样性目前并不存在问题。“没有证据证明我们正面临一个危机或重大的困难。但人类仍需要警觉,确保没有对南极生物系统造成破坏。”
迪纳告诉《中国新闻周刊》,英国南极考察局正在与其他国际伙伴合作展开长期项目,对亚南极地区包括斯科舍企鹅、阿德利企鹅在内的多种企鹅进行观测。“了解大范围的变化过程,科学家可以发现企鹅数量变化状态的可预见性模式,以及它们作为生态系统变化的信号。科学家考虑其他重要参数,如海冰面积,空气、海水温度,食物总量和分布等等。通过这个过程,我们希望最终可明确企鹅的过去、现在和未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