深冬的可可西里，稀薄植被静默洒向腹地。古老河床上冰雪如期覆盖，淡水湖泊也都凝结成固体。冬日的无边酷寒似乎让所有生命脉动休止下来，难以辨析末日或新生的讯息。

但这片仿佛亘古未变的永恒图景，却正经历着一场外界难知的剧烈变迁。去年9月15日突然迸发的水患，几乎在朝夕间演绎了可可西里的沧海桑田。

上游卓乃湖决堤致50亿立方洪水外泄、下游海丁诺尔湖面积一夜暴涨十倍，回顾当时高达三层楼的巨浪，可可西里管理局副局长肖鹏虎至今仍叹"不输三门峡"。

而这场暂时因风雪冰封的水患还在不断发酵，始作俑者是卓乃湖水源地冰川的加速消融。毗连青藏公路的海丁诺尔湖开春后会否继续涨高，已成青藏公路不冻泉至五道梁路段的最大隐患。

怪现状 盐湖结冰 眼镜湖“梁架”被冲断

和藏羚羊最知名的“大产房”卓乃湖相比，海丁诺尔湖鲜为人知。这对曾经的“眼镜湖”虽距离青藏公路还不到30公里，却总因太过“迷你”备受忽略。最熟悉它的人莫过于索南达杰保护站站长文嘎。

对于这枚辖区内的小湖泊，去年秋天水患以来，文嘎每2天就要量一次水位，汇报给可可西里管理局。记者驱车来到湖畔看到，一面标有尺度的粉色旗帜在猎猎狂风中“低吼”，这一度量水位的简易工具在冬天封冻期的观察频率依然达到每5天一次。

据文嘎介绍，昔日眼镜湖的“梁架”如今已被大水冲断，两块“镜片”融成大湖，而洪水又在湖北面冲刷出一枚面积更大的湖泊，与合二为一的两块“镜片”以新的“梁架”阻隔。

‘现在的海丁诺尔湖变成了一对超大的眼镜湖，按照涨势，不需要等到明年夏天，‘梁架’又将被淹没，使它彻底变成一个大湖泊。 ”文嘎告诉记者。

除了索站，可可西里管理局在五道梁、不冻泉、卓乃湖、沱沱河也都设立保护站。记者采访卓乃湖保护站站长赵新录获悉，与下游湖泊面积的疯狂膨胀相反，卓乃湖水位下降了四分之一。

虽早对可可西里的恶劣天气熟悉非常，肖鹏虎依然对记者坦言去年9月16日赶到水患现场时“被洪水新冲出三层楼高的峡谷吓坏了”，“与90年代比，卓乃湖水位增加了16米，水患后急剧下降19米。 ”

“水患肇始是因卓乃湖的水源地冰川融化，围合卓乃湖的一面沙堤被冲垮，共有50亿立方洪水外泄，灌进了稍下游的库赛湖水源地库赛河，让库赛湖也变成了外流湖，涨烂之后迅速对最下游的海丁诺尔湖形成巨大的水位压力。 ”据悉，原先白茫茫的冰川已有1/4裸露出黑石头。

负效应

沿途“绿景”或昙花一现

如此酷似灾难片的沧桑巨变还只是“进行时”。据肖鹏虎预计，3-4年后，海丁诺尔湖的湖水将悉数涌入长江北源楚玛尔河，而卓乃湖的水源地冰川也将成为新的长江源。

“事发太过突然，次生灾害现在还看不出来，但肯定是负面的，如果水直接往下冲，至少公路上的通信光缆、输油管道等都会大受影响。 ”肖鹏虎告诉记者。

诡异的是，可可西里水患似乎并未急于显现它的负能量。与记者数年前从格尔木往拉萨方向搭车看到的沿途景观相比，业内人士深忧将致水土流失的水患反而营造出一片戈壁滩上的绿意，时有草场的现状替代了过去109国道沿线的不毛景象。

但在肖鹏虎看来，这只是可可西里冰川退化过程中降雨量增加的短暂现象。 “可可西里水源都是来自冰川融水，几千万年来形成了蒸发量和降雨量的平衡，一旦冰川退完，以后只会更加荒凉，从青藏公路沿线的一些冰川退化速度来看，恐怕不需要10年就退完了。 ”

让他深以为忧的是，冰川正是人类的固体水库，退完后，由于可可西里风沙大、太阳辐射强，很快就会变得干旱和沙化，届时植被、动物都会消失。

从相近纬度的新疆地貌特征看，天山和阿尔金山之间即有复员辽阔的塔克拉玛干沙漠，同样有大山作为屏障的青藏高原若陷入无水之境，变身沙漠也在预期之中。 “就算你想在冰川上人工降雨也是不可行的，因为人工降雨需要成雨的云层来催雨，届时可以想见的一个结果是长江会变短。 ”

“冰川融化后，河道两侧枯水后就会出现大量沙丘，由于西风、北风长驱直入，没有阻挡的风沙就会吹得遍地皆是。 ”绿色江河环保促进会会长、索南达杰保护站最早的倡议者杨欣则对记者分析，“相比平坦的青藏高原，喜马拉雅山脉的另一端由于地势陡峭，融水会形成冰湖，决堤更容易形成洪水。 ”

对于长江何时“变短”，现年已过50岁的肖鹏虎表情沉重地表示“这辈子应该可以看得到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