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粮食危机如无声海啸,需要各国紧急采取措施,共同应对。”《罗马世界粮食安全首脑会议宣言》里的话,在当下并非危言耸听。如今,气候变暖正影响公众生活的方方面面,农业受到的影响首当其冲。
纪录片《气候变化与粮食安全》总制片人、中国农业电影电视中心副总编辑傅雪柳告诉记者,在拍摄过程中,他们看到,青藏高原一些原本寸草不生的地方竟长出了青稞;贵州毕节一些曾经“水草丰美”的地方如今已成不毛之地……
沧海桑田的变迁证实气候变化切实给中国农业带来前所未有的改变,而在未来,这些改变到底是福音,抑或是祸端?一切似乎指向未知。
影响:利弊并存弊为首
“气候变暖利弊共存,而负面影响更大。”IPCC第二工作组报告《2014气候变化:影响、适应和脆弱性》(以下简称IPCC报告)中国作者之一、沈阳农业大学教授谢立勇给出了这样的结论。
“在气候变暖背景下,热量条件提升对高纬度地区而言有利因素增多。”谢立勇说。据悉,近30余年,高纬度地区的早熟品种已演变成中、晚熟品种,增产能力大大提高,且多熟制种植界限北扩西移。“不过,温度仅是作物生长的指标之一,还需水分、光照等条件默契搭配,好处才能显现出来。未来,热量条件是否会继续‘造福’高纬度地区有待时间验证。”谢立勇说。
在为高纬度地区带来“热量”福音的同时,气候变化给其他更多地区带来的是威胁。
“有人认为,气候变暖后,霜冻会减轻,然而事实并非如此。”中国农业大学教授郑大玮说,虽然春天霜冻提前结束,秋天霜冻推迟出现,但作物的生育期也会以相同的节奏改变。由于气候波动加剧以及农作物脆弱性加大,农业生产上实际发生的霜冻灾害却在加重。与此类似,低温冻害也依然频繁发生。虽然冬季整体变暖,但温度波动变大,不乏不期而至的剧烈降温。这将使作物在冬前失去抗寒锻炼的机会。“在抗寒锻炼很好的年份,即便是寒冬,小麦也能安全越冬;反之,在抗寒锻炼很差的年份,暖冬也会出现大面积死苗。”郑大玮称。
除此之外,最近30年到50年,极端天气事件无论从发生频率或强度上都呈上升趋势。
“纪录频频被打破,天气不循常规已成新常态。”国家气候中心研究员姜彤说,气候变化带来的后果是无雨日数和强降水频次均明显增加,旱季更旱,雨季中,涝灾更严酷无情。1961年以来,东北、西北的干旱带不断扩展。西南地区的冬春季干旱也日益加重且常态化。
在极端事件之中,另一个多变的“角色”是台风。“传统认识上的台风正在发生变化。”姜彤发现,台风数量虽然变化不大,但强度明显增强,且行踪更加诡异,变得更难预测。七八月份正是粮食成熟期,一次超强台风足以让沿海一年的收成毁于一旦。
气候变化还会牵连整个生态系统。随着气候变暖,病虫害的远距离传播能力也会提升。谢立勇告诉记者,上世纪80年代通常“居住”在云贵高原到两广地带的稻飞虱目前已经将地盘扩展到了长江流域,而随着“居住条件”的改善,其家族规模也在扩大。“纬度每偏低3到5度,代数便会增加2到4代。”谢立勇说。
除上述威胁外,气候变化还会影响作物的品质和营养成分,同时,也会对作物的存储、加工、贸易等环节带来不良影响。
对策:渐进适应与转型适应结合适度应对气候变化
“适应是人类应对气候变化的关键部分。”郑大玮认为,针对不同的情况,应采取不同适应措施,包括渐进适应和转型适应。
渐进适应包括三个层次:利用生物的自适应能力;以人工方式增强自适应能力;人为改善局地环境。
郑大玮进一步提出了建立多指标体系的构想,在降水、温度、湿度等要素没有超过作物承受范围的情况下,充分利用其自适应能力,降低成本;当外部环境变化显著时,通过培育耐寒或耐旱品种,帮助作物增强自适应能力;在更加严峻的情况下,还可利用人工增雨等方式改善局部环境。
转型适应针对气候变化的影响发生质变的情况。当气候变化带来不可抗的灾害时,可以利用“生物多样性”应对气候变化,通过调整物种类型或时空布局,使其能与变化的环境相互协调,当气候变得有利时,引进某种新的作物,如气候变暖使得东北一些地区可以扩种水稻,这也属于转型适应的范畴。“中国有着世界上最多的气候类型及作物类型,这是利用‘生物多样性’法则应对气候变化的有利条件。”郑大玮称。
同时,郑大玮提出,要注意采取“适度”适应措施。例如,近20年来,华南热带作物冬季寒害空前严重,就是由于过度估计气候变化影响、作物大面积北扩带来的后果。
目前,IPCC科学家提出了新的概念,即虽然人们能够借助模式模拟出未来情景,然而气候变化本身及其影响均具有不确定性。在这种情况下,如何制定合理的适应措施似乎成了“无解”之题。“最为合理的方式是针对不同情形,采取‘分类适应’措施。”郑大玮介绍,对于比较确定的气候变化影响,如二氧化碳浓度继续攀升、海平面上升、风速继续减小等,要采取战略性适应措施,制订相应的规划、修订工程防御技术标准,提高农业“免疫能力”;而对于气候波动与极端事件,以及掌控之外的气候变化影响,需强调“应变技术”,提前做好预案。
“对于应变,又需做好‘两手准备’,预测具有不确定性,应侧重于防范预测中发生可能性较高的灾害,对于概率较小的灾害也要有所考虑。”郑大玮举例说,随着气候变暖,旱涝急转的频率上升,在抗洪时一面需要规划水库的放水量,一面又要通过科学计算,为可能到来的干旱留有余地。”
前沿研究:推广个例关注粮食安全的全过程
在谢立勇看来,构筑一套适应气候变化的理论体系有迫切需求,而案例研究的方法切实可行。“没有一种理论放之四海而皆准,气候变化对不同区域的影响不尽相同。”他认为,中国有着最为丰富的农业适应气候变化实践。专家应当走进田间地头,对农民无意识的适应行为进行深层次的挖掘,加以提炼,在适宜区域推广。
“以往的研究主要关注粮食生产,而保障粮食安全,需要考虑储存、加工、运输以及贸易等多重环节。而上述所有环节都会受到气候变化的冲击。”IPCC报告作者之一、中国农业科学院高级专家林而达提出。在中国,每年浪费的700亿斤粮食之中,损失部分来自于仓储过程中害虫“夺粮”。而在气候变化背景下,害虫发生发展的规律会随之改变。此外,气候变暖还会导致火灾以及霉变比率上升。“气象部门除了提供预测服务之外,还要和农业及粮食部门联手做好粮食仓储期的服务。”林而达称。
此外,贸易也是保障粮食安全的重要环节。气候变化会导致不同国家的环境格局发生变化。郑大玮告诉记者,气候变暖之后,俄罗斯以及加拿大的部分不毛之地可能在不久的将来变成鱼米之乡;北极航线(远比从东亚向西北欧通航的苏伊士运河距离更近)在夏季开通的时间将会更长,对于这些,都应有超前意识,占领先机。
在气候变化背景下,农作物脆弱性研究应进一步量化。林而达认为,不同作物的生理阈值不同,未来的研究应细致到某种作物在某个“成长阶段”所能够承受的最高、最低气温,或最长无雨日数,唯此,才能做好应变。此外,影响粮食生产的因素众多,不只是气候变化,还有政策改善以及市场因素等。这需要洞悉每种因素对粮食产量的贡献率,有针对性地加大某一方面的投入力度。这也是未来应对气候变化需要研究的前沿课题。
在众多专家看来,从气候变化这一单一要素来看,其影响以负面为主。然而,他们也看到,在漫长的历史变迁中,人类曾经历数次气候变化
“劫”,而每一次趋利避害,都会使农业管理及技术水平实现质的飞跃。
“气候变化,祸兮?福兮?命运流转于人类手中。”在林而达轻快的结束语中,谜底已悄然揭开。(文/中国气象报记者贾敏)